走到营区的小路上,陆怀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安之若问。
陆怀转过头看她,两人凑的近,夜色下他的眼神很深:“那首歌……”
“唱得还行?”安之若等着他夸。
陆怀没说话,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惜字如金:“很好。”
走在前面的安家二老回头看了一眼,又赶紧转回去了。靠这么近,怪害臊的。
安奶奶对安爷爷嘀咕:“这小妮子……咋啥都会?”
安爷爷背着手,步子迈得稳当,来军区真是各种扬眉吐气啊,再不会被顾家老伙计压着了。“会,还不好?给咱们长脸。”
陆雪过来拉住安之若的手,比了个竖大拇指的动作。
安之若反握住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夜风吹过,操练口号声传来,嘹亮整齐。
这一夜,安之若的名声在部队里算是传开了。
——陆师长那个长得特别俊的媳妇。
——会唱俄语歌、唱得特别好的陆师长爱人。
有些东西,悄悄变了。
但离安之若的目标还很远。她要的是安之若怎么样,而不是谁谁的爱人,或者谁谁的孙女,女儿什么样!
安奶奶心里疑问一大堆,憋了一路!
进了屋,安奶奶终于忍不住了,拉着安之若在堂屋坐下:“妮子,你……你啥时候学的外国歌?奶咋一点不知道?”
安爷爷也凑过来,脸上又是自豪又是担忧:“那歌,那教授……没啥问题吧?可别惹麻烦。”
特么后知后觉了。安之若想,唱都唱了!
陆怀倒了水递过来,眼里爱意翻涌!安之若想今晚又是受累的一晚啊。
她接过缸子:“爷,奶,别怕。歌没问题,就是首苏联老歌。再说,这里是军区,那么多首长,有问题,根本不会让我开口的。”
“这是我跟村里牛棚那位秦教授学的。他早些年留过苏。我帮着割过几回草,他悄悄教了我几首。这事我没跟家里说,怕你们晓得了,跟着担惊受怕。”
安奶奶“啊”了一声,手点着她的头:你这孩子!牛棚那些人……你也敢沾!胆子太大了。”
“就是割草时候,没让别人看见。看见了也没啥,还不让说话?”安之若对她奶的鼠胆也是没辙,要是知道牛棚里很多人是她师父,她奶不会撅过去吧!哈哈……
“秦教授人很好,就是运气不好。他教了我俄语,还教我认了不少俄语字。他说,多学点东西,总没坏处。”
安爷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叹了口气:“你妈知道吗?……你妈要是知道,肯定也支持你。”
提到安婉清,安之若眼神柔和:“我妈会的东西才多呢。她会弹钢琴,会画画,英文,法语说得比英国、法国人还好。就是这些年……没机会展露罢了。”
她抬起头,亮晶晶地看向陆怀:“没道理她女儿就是个草包,对吧?”
陆怀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你母亲,很了不起。”
“是啊。”安之若笑了,笑得志得意满:“所以她能把我教成这样,不奇怪。至于周伟明……”
她忽然提起这个名字,屋里气氛有点微妙。
“周伟明觉得我上不得台面,觉得我配不上他营长的身份。”安之若压根不在乎,像在说别人的事。
“可他不知道,我妈教我的东西,比他心尖上的司令千金不知多多少。只是……”
她没说完,但屋里人都懂。只是命不好,没爹,孤儿寡母的,只能藏拙。
陆雪靠过来,把头靠在安之若肩上。安之若摸摸她的辫子。大家同病相怜!
“对了,”陆怀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在桌上。“今天小陈给我的,还没看。”
是一张红纸请柬,印着喜字。
安之若拿起来翻开。上面写着:
谨订于一九七四年七月二十八日
为周伟明同志与张倩倩同志举行结婚典礼
恭请陆怀同志携家属光临
地点:军区大礼堂
她盯着那两行名字看了几秒,不怀好意地笑了:“周伟明和张倩倩的”。
“周伟明给你送请柬?”安奶奶诧异。“他知道你来了?……”
“他不知道。”安之若合上请柬,递给陆怀。“他只知道陆师长,不知道陆师长娶的是谁。要不然不会有这个!”
陆怀接过请柬看了一眼:“要去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人家堂堂营长娶司令千金,咱们不得去道个喜?凑个热闹?”
她背靠着窗台:“陆怀,你说周伟明看见咱俩一起出现,会是什么表情?”
陆怀把请柬放回桌上:“震惊!”
“何止震惊。”安之若笑出声。
“我猜他肠子都得悔青了。不过——”
她走回来,在陆怀面前的椅子扶手上坐下,俯身凑近他,眼睛亮晶晶的:“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那天,你得穿你最挺括的那身军装,肩章擦得亮亮的。”安之若手指在他肩头虚点了一下。
“我呢,也得好好打扮打扮。咱们得让周伟明同志看清楚,他失去的是泥巴还是金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女子报仇嘛,当然要尽快啊!”
陆怀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眼里风起云涌:“好。”
安奶奶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终只揶揄道:“妮子,得饶人处且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