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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说一遍。”

我的声音像从井底传来,难以置信。

廊下白鹦鹉突然学起姐姐的咳嗽声,那是我上月教它的把戏。

杜钰解下染血的荷包,递到我面前。

粉锻银花,是我亲手绣给她的生辰礼。

我胸膛剧烈起伏,大脑一片空白。

谢祁带着我一路赶去。

马车颠簸中,我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件事情。

我甚至还在期盼,这是一场几人联合捉弄我的恶作剧。

老天开眼,应当不会那么残忍吧。

从进入乐坊到被卖进漱玉馆这几年,我身边的亲近的人基本都死光了。

姐姐也已经明明受过伤了。

就算上辈子做了天大的孽,此生也早就还完了。

她都已经残疾了——为什么还会死呢?!

我实在是想不通。

肯定是假的。

我目光呆滞,死死盯着手里那沾了血的香囊。

马车停稳,清水巷独有的潮气扑面而来。

似乎掺杂了一丝血腥气。

我不敢下车。

29

石桌上的血渍呈扇形漫开。

满地干涸的红色,触目惊心。

“大夫说腕口刀痕平直,是惯用右手者自戕的割法。”

杜钰的声音像隔着水幕传来。

我死死盯着她袖口磨破的补丁,我分明给她裁了好多衣裳,她都舍不得穿。

她说要留着,等与我出游的时候再穿。

怎么会自己割腕自杀呢?

她怀里紧紧抱着个梳妆盒。

是十三岁那年,她送我的生辰礼。

盒盖上仍留着我们刻的“昭沅同心”,只是“昭“”字被枯泽的血渍染得猩红刺目。

不知道在垂死之际,她怀念着摩挲过多少次。

我颤抖着打开来看,发现里面全是零散的银子,还有一封薄薄的信。

信上只有一小段话。

“昭昭:

昨夜我梦见永州老宅的槐树,六岁的你踮脚去够风筝,而我松开了手。

是姐姐有罪。

如果当初你没有跟着我出来,应该也能多过几年安生日子。

这些年你送来的碎银,我都留着呢,本来还想攒着给你当嫁妆,不过现在看来,应该已经不需要了。

石桌上的血应该流不到你脚下吧?

对不起,昭昭,再一次弄脏了你。

我不想成为别人的把柄,也不像成为你的累赘。

别再来清水巷了。

谢大人替你描眉时,记得让他添一笔远山黛。

我们昭昭合该配春山,莫再困在旧冬的雪里。

和他好好过日子吧。

我走后,只有他能陪着你了。

院子东角埋着你最爱的梅子酿,启坛那日,记得多往地上倒一杯。

就当姐姐来喝过喜酒。

阿沅绝笔”

我眼睁睁地看着信纸上晕开“把柄”二字,一下子就明白了。

那日宁钊在院子里强上我。

姐姐亲眼看见了。

就是在这张石桌上。

就是在这里!

我又悲又愤,实在忍不住,一口心头血骤然喷出。

一下子昏了过去。

30

我在浓重的血锈味里醒来。

满室药香凝成细针,刺鼻得像要往颅骨里扎。

谢祁攥着染血的帕子,指节泛出冷白:“痼疾入髓还敢强撑,你当自己是什么?!”

“话本子里的仙子?!”

他眼里洇开浓重的红,整个人消瘦得不成样子。

我扯了扯唇,根本无心应付他。

我只想着送姐姐最后一程。

她一直困在对我的歉疚和遗憾里。

可我根本就没有怪她。

我要怨的,是当初疯狂敛财的官员、以次充好的奸商、虐待官奴的乐坊、面目可憎的人牙子。

可弱小者只能像弱小者开刀。

我除了杀了人牙子之外,其他人,我根本就撼动不了分毫。

我呆呆地守在姐姐的棺木之前。

丧事是谢祁一手操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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