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念在心里苦笑,至少现在不会因为没有钱支付上涨的房租而在半夜被房东赶出来。一直到小区楼下,她恍然抬头才惊觉,那不是路灯照出来的影子,而是车灯照出来的。转身的瞬间,她抬手挡住刺眼的车灯,那辆银黑色的劳斯莱斯始终跟在她身后,跟着她穿过十字路口,跟着她进了小区门口。...
桌面汇聚了一滩小水渍,司念垂着头,伸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脊背肉眼可见地塌了下去。
事实上,她平时也并没有挺多直。
李言蹊想要拿话激她,他心里的天平是偏向傅妄也今晚就回川市的,但他也知道,也哥是不会就这么放下司念的。
要不然也不会在机场去而复返又巴巴地替她买下什么办公楼。
可任凭他等了十几分钟,司念都没有动,就是坐在那里哭,好像眼泪怎么也流不干。
他不知道司念有什么可委屈的,当年也哥爱她爱得跟眼珠子似的,大三就办了休学的人,为了司念硬是重新考了川大的研究生。
能有什么天大的苦衷,能让她一声不响地抛弃也哥三年,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这女人的心,跟石头似的,压根捂不热。
李言蹊叹了口气,不打算在司念身上再浪费时间,也好叫也哥看清楚,这女人有多狠心。
他朝着包厢门口走,把门摔得震天响。
……
“念姐,你还好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白禾小心翼翼挪到司念身边坐,关切地问道。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明明两个人刚刚已经有了和好的趋势,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出于同为女人的敏感,她总觉得司念也是难过的。
“小禾,你说人能逃得过命吗?”
司念抬起一双湿红的眼睛,眼神空洞地望着她,声音凄凉又悲苦,像是深秋夜晚的井水,冰凉刺骨。
白禾茫然,不等她回答,就又听到司念收起了哭腔道:“很晚了,你回家吧,我自己待会就好。”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个日夜,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消化痛苦。
“念姐……”
白禾不放心她一个人,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司念,眉眼间的悲凉像是化都化不开,将她整个人牢牢包裹着。
“回吧。”
司念朝着她扯了扯嘴角,不再掉眼泪。
白禾离开以后,她一个人站在窗前,从十八楼往下看,低暗的天幕,一颗星子也没有,黑夜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笼罩着一切。
似是没有尽头的隧道,永远都走不出去。
打开窗子,冷风灌了进来,打在她的脸上又沙又痛。
司念像是没了知觉,反而越靠越近,伸出一只手去感受冷风,慢慢的几乎探出半个身子出去,那种失重感和气流压迫的窒息感深深吸引着她。
是不是跳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肩膀上的重担,她注定悲剧的人生,她爱而不得的感情。
是不是一切就都结束了?
“咔哒。”
包厢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司念猛然回神,转身看向门口。
原来是服务生进来收餐具了。
“不好意思小姐,那位先生刚结过账,我还以为包厢里没有人了……”
服务生面露愧疚地道歉,说着就要关上门退出来,却被司念喊住:“哪位先生?”
“就是那位帮您要姜醋汁的先生啊。”
服务生有些狐疑,难道他们不是情侣吗?因为傅妄也又帅又体贴,所以她印象格外深刻。
“他什么时候结的账?”
“就刚刚啊,还不到十分……”
不等服务生说完话,司念抓起桌上的牛皮纸袋就冲了出去,路灯昏黄,马路上车流涌动,她四下张望,稀疏的行人中,却没傅妄也的身影。
总是她欠他的多一点。
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总是司念欠傅妄也多一点。
-
经过冷风这么一吹,司念清醒了不少,她掏出手机看了眼,这里离家不是很远,她不想打车,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准备走回去。
远处是万家灯火,茕茕孑立,路上无人同行,归处无人等待。
她走得很慢,一路上都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儿,如同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人,无助失措地挣扎着,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也许,这三年,甚至以后余生一直能留在身边的,只有她自己的影子而已。
司念在心里苦笑,至少现在不会因为没有钱支付上涨的房租而在半夜被房东赶出来。
一直到小区楼下,她恍然抬头才惊觉,那不是路灯照出来的影子,而是车灯照出来的。
转身的瞬间,她抬手挡住刺眼的车灯,那辆银黑色的劳斯莱斯始终跟在她身后,跟着她穿过十字路口,跟着她进了小区门口。
那是傅妄也的车。
司念俯下身轻轻敲开车窗,“为什么跟着我?”
“怕你一个人回家出什么事赖上我,那可就是真的纠缠不清了。”
傅妄也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双眉斜飞,桃花眼结了冰凌,单手搭在方向盘上,面无表情,语气冷漠至极。
她却一点都不害怕他,绕过车头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手里的牛皮纸袋搁在车上,傅妄也知道她有话要说,索性熄了发动机的火。
树影婆娑,车内沉默了两分钟,谁也没有开口。
“……”
“当年,毕业晚宴之后的第三天,我妈突然去川市找我,就是那天下午,她出了车祸。”
“从我出生,我妈就没尽过做母亲的责任,我跟她没什么感情,但她这车祸,是因为救我才出的,我没办法不管她。”
“她没死,却成了植物人,等她情况稳定下来,我就带她回了津市,最开始那半年,我要做四份工作才能付得起她的医疗费用。”
“后来,我为了高昂的医疗费就把外婆留给我的房子卖了,和以前的同学合资创办了追梦。”
司念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清冷的脸上无喜无悲,完全像是一个局外人,一个看客。
她只是叙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傅妄也却能窥见那些她不曾说出口的狼狈和艰辛。
初入社会、无权无势的小姑娘,她是怎么带着完全丧失自理能力的母亲兼顾四份工作讨生活的?
她那样骄傲明艳的一个人,如今却总是低着头,那些贫穷窘迫的日夜,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隐隐觉得司念有事情瞒着他,所以迟迟不肯离开津市,他想要她开口,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逼她说出自己这样不堪的过去。
男人喉结轻滚,如同突然间被巨石砸中胸腔,他心痛得窒息,越是心疼,就越是生气,“所以,你就因为这个跟我分手?一声不响地消失?”
“你来找我啊,老子又他妈不是养不起!”
你来找我啊,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也给得起你。
“不是的,傅妄也,我真的……”忽然就不想听她说了,往他心上扎刀子也扎够了。傅妄也解开安全带,宽厚有力的手掌箍住她的后颈,将人往自己怀里带,男人的气息逼近,薄凉的唇不管不顾地压了下来。强势掠夺,霸道至极。...
司念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透过车窗盯着面前浓浓的夜色,今晚的天空可真干净啊,连一颗星子都没有,像一块寂寥无垠的黑洞。
她没有接他的话茬,自顾自地继续说:
“当年我拼了命的想逃离津市,我想离开这里,去一个新的,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做我自己喜欢的工作,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
她曾一度深信,只要她足够勇敢足够努力,就可以摆脱她那糟糕透了的原生家庭。
就可以全力以赴去追求她的梦想,成为她想成为的人。
可是,人啊,怎么能逃得过自己的脚呢?
“那现在呢?现在你想不想——”
想不想重新回到我身边?
司念,我一直都在等你,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到我。
傅妄也略带几分急切地抓住她的手,声音都哑了。
那双纤瘦的手握在手里冰凉透骨,宛如最精美的冰雕,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融化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寻不到。
“傅妄也,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别再沉溺于过去了。”
别再沉溺于过去了,往前走吧,你的前路一片光明坦途。
你的前路,不该有我。
她把这些话说出来,只是想让傅妄也死心罢了。
关于傅老爷子找过她,以及母亲的真正状况,司念只字未提,本来就是不可为的事情,叫他知道,也不过是多一个人痛苦而已。
“怎么会回不去?只要我想,就能回去。”
“事在人为,这四个字不是你教给我的吗?”
大学时期,她总会不厌其烦地往外公家跑,除了上课,司念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参加大大小小的征文比赛上,就连兼职都是给各种杂志社投稿文章赚稿费。
那时候,他厌世至极,浑浑噩噩的想死,他看不得她把人生活得跟马拉松似的。
好像就显得她有生命力似的。
所以他每次在外公家看到她,都会给她泼冷水。
大一那年,她要参加堪比大学生茅盾奖的“新概念”比赛,她跟外公畅享未来。
她说她将来要做一个畅销书作家,用自己笔下的文字去触动一个又一个失意的灵魂,纵使身处黑暗,也要努力触碰阳光。
她希望她的存在,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哪怕只是一点。
他听得嗤笑出声,“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任何人变美好,因为它本身就很差劲。”
“你以为你扎两个马尾辫就真成水冰月啦?”
“我保证就你那水平,入围奖都进不去。”
这话也不算是讥讽,毕竟“新概念”比赛光报名就有三千多万大学生,囊括了全国所有名牌大学,川大的中文系并不出彩。
但司念听着格外刺耳,咬着牙跟他打了赌,硬是在被拒稿32次之后拿到了三等奖。
那天她抱着三等奖的证书,仰着脸,笑得肆意张扬,就连一惯清冷的五官都变得明艳动人起来,傅妄也平生第一次觉得,也许偶尔站在阳光下也不错。
怎么如今到了他身上就不行了呢?
她连试都不愿意试一下吗?
“司念,我可以给你注资,你执笔,把追梦签下来那个IP改编成剧本,你还是可以去追你的梦想,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你母亲那边交给我,就算是送出国治疗,我也是支付得起的。”
“你还是可以成为畅销书作家,站在聚光灯下。”
这一次,我会陪着你,无论阳光还是风雨,我都会陪着你。
听到“畅销书作家”几个字,司念茫然抬头,对上他灼热的目光又迅速垂了下去,她机械般摇头,声音里是极力掩饰都掩饰不住的慌张:“不、不,我已经不再写东西了。”
不会了,她永远都不会再站在聚光灯下了。
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站在阳光下。
“司念,为了拒绝我,你还真是什么谎话都能说出来。”
傅妄也冷笑。
她曾说过,写作就是她的精神脊椎骨,跟她的命似的,她怎么可能会放弃。
傅妄也桃花眼底神情涌动,她的侧脸好瘦,颧骨都有些凸显了,从前她也瘦,却不及现在单薄,就连诉说委屈的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
安静得叫他心疼。
心疼得无以复加。
“不是的,傅妄也,我真的……”
忽然就不想听她说了,往他心上扎刀子也扎够了。
傅妄也解开安全带,宽厚有力的手掌箍住她的后颈,将人往自己怀里带,男人的气息逼近,薄凉的唇不管不顾地压了下来。
强势掠夺,霸道至极。
“唔~”
她长密的睫毛急剧颤抖着,司念宛如受惊的小鹿,全身的血液逆涌,她本能地向后退,却被男人强劲有力的大手紧紧掐住腰。
理智上的抗拒和感性上的渴望,这两种情绪将她整个人狠狠撕裂。
他刚才的那一番话,唤起了司念潜意识里最深刻的恐惧。
她永远都不会再成为畅销书作家了。
也许她明天一睁眼,就连现在拥有的都会失去。
那种无力感侵袭着她身上的每一处细胞,宛如置身于冰天雪地,血液一点点变凉,四肢一寸寸麻木僵硬。
傅妄也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僵住了,虽然没有挣扎,却是在无声无息地抗拒他的吻。
就算是以前吵架吵得最凶的时候,她也没有忽视的过他的吻。
他忽然就生出了逆反心,偏要她回应,哪怕是咬他、打他,亦或者骂他都好。
他想要撕开她那副乖巧顺从的面具。
他想要她做回从前那个大胆勇敢,受了委屈会反击的姑娘。
他越吻越凶,干脆将她拖到了驾驶位,她跨坐在他的腿上,将人压在方向盘上强制接吻,眼底的占有欲达到顶峰。
他今晚积压的所有情绪都在触及到她娇软的唇瓣那一刻无限高涨,他要的远不止如此,他想要更多。
就算是强行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又如何?
这么想着,他的手掌滑上了她的背,轻轻地摩挲着,松开她的唇,下一秒,滚烫的吻落在她敏感的耳根,宛如海妖的低声诱哄:
“bb,乖,帮我把眼镜摘下来。”
司念垂着眸子,抬手将打湿的鬓发掖到耳后,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可以回家了吗?”傅妄也的身体的温度降了下来,心也凉了半截。又是这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迷离的夜色清凉如水,津市深秋的夜晚已经是零下了,车内的温度却在不断高升。
暧昧的情愫像是浓墨散进了水中,化不开,越惹越浓。
不待司念反应,傅妄也已经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颈间,单手摘下眼镜,随意丢在车内置物台上,另一只手褪下包裹着她身体的毛衣,低下头咬在她的锁骨上。
力度并不重,只是啃噬着调情,桃花眼里的情谷欠肆意疯涨,“姩姩,别替我做决定,这对我不公平。”
同声音一样,气味也是可以收藏记忆的,他的脸埋在她的颈窝里,身上那股熟悉的茉莉香萦绕在鼻尖,傅妄也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再度拥有她。
和以往那种闻着她身上同款香水欺骗自己的感觉是不同的。
呼吸交错,耳鬓厮磨。
这次他再也不会放她走了。
酥麻的触感从耳根蔓延至全身,司念手指攥得发白,身边的空气正在一点一点被抽离,她几乎要张开嘴才能保证自己不缺氧窒息。
情绪压抑太久,今晚毫无征兆地爆出来,她再一次被拖回到三年前的情景中,铺天盖地的无助和绝望将她整个人吞没。
傅妄也灵活的指尖捻着她散在真皮座椅上的碎发,声音温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姩姩,我们之前说好的,一毕业就结婚,如果遇上这么点事儿就失言,那我们的爱情也太不值钱了。”
湿热的呼吸喷洒在锁骨间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吻顺势落下,克制又急切。
似乎是触及到某种禁忌,司念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傅妄也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空旷辽远,直到完全听不清。
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像是要承受不住负荷,破膛而出。
咚——
咚咚——
咚咚咚——
男人宽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很了解司念的身体,修长灵活的手掌从腰间探进去,却没有想象中的炽热,触手湿腻,像融化的冰一样,就连背上的内衣带子都湿透了。
傅妄也顿住,这才察觉到身下的人完全不对劲。
从她颈窝抬起头,司念的脸白得近乎透明,那分明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唇瓣像是揉皱了的纸巾,干裂惨白,胸腔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宛如一条濒死的鱼。
那晚在【醉今朝】,他把她压在身下,司念是抗拒的、挣扎的,此时的司念却宛如一只被玩坏的洋娃娃,麻木惊惧地躺在那里,眼神空洞,像是连缩起身子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姩姩……”
他垂着的俊脸上迷茫无措,眉宇间的情谷欠悄然散去,他将她抱起来,揽进自己的怀里,她的手凉飕飕的,额角沁着一层细密的汗。
傅妄也手忙脚乱地帮她搓着手,试图让她的血液循环起来,“姩姩,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冰?”
怀里的人依旧大口大口喘着气,那双勾人的狐狸眼恐惧到了极致,没骨头一样靠在他身上,抖如筛糠。
他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转过身从后排的暖柜里取出一瓶温热的矿泉水,拧开,喂到她嘴边,一点点濡湿她干裂的唇瓣。
司念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的麦田,两只手抱着瓶身猛灌,眼见着瓶子里的水空掉,她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
她靠在他身上,良久,似乎才回过神来,慢慢脱离开他的肩膀。
“我的触碰就让你这么难受吗?”
从前,他的姩姩明明是很黏他的,经常会熊抱着他“充电”。
傅妄也眸子里的光瞬间黯淡。
因为不爱了,所以再跟他做这样亲密的事儿,她就无法忍受了吗?
他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司念垂着眸子,抬手将打湿的鬓发掖到耳后,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可以回家了吗?”
傅妄也的身体的温度降了下来,心也凉了半截。
又是这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傅妄也没说话,抽了张纸巾想要给她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却被司念惊悸躲开了。
“就这么抗拒我?”
他嘴角带着苦涩,依旧没有收回手,而是握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擦掉她额角的汗,动作温柔得仿佛是害怕将她碰碎。
司念依旧低着头,像是受惊的小兽,瑟缩着,不敢反抗。
傅妄也叹了口气,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司念,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最终,他妥协挫败地打开了车门的锁,将自己的毛呢外套递给她,“披上点儿,外面冷。”
司念咽了咽唾沫,如蒙大赦般双手颤抖拉开了车门,没有去接他的外套,忙不迭下了车。
就这么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她的双腿麻软,脚步踉跄地进了单元口,唯恐身后的人追上来,手指颤抖着连按好几下电梯才把按钮按亮起来。
-
车内,茉莉花的清香似有若无,傅妄也贪恋地伸手拂拭她刚刚靠过的座椅,皮革上还残存着她的体温。
傅妄也盯着她逃也似的背影,止不住地冷笑,一时间,竟分不清她到底是怕他还是厌恶他。
眸底暗流涌动,似有千百个念头闪过。
他有一百种方法叫她屈服,比如强取豪夺、用她母亲的医疗费和追梦的资金链威胁她……如今的司念完全没有抵抗他的能力。
可一想到她刚刚惨白如纸的脸,傅妄也的胸口就被细细密密的心疼牵扯着。
这种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开始,他们的关系真的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她走得那样决绝,若是放手,他就真的永生永世失去她了。
修长的指骨随手从置物台上取过眼镜重新带好,傅妄也摸出一颗烟咬在嘴里,点燃,猩红的火光迅速燃烧烟纸,在幽黑的夜里明亮又危险。
薄唇轻抿,吐出一口烟圈,浓白的烟雾扩散开来,尼古丁的味道无声无息地侵袭着那股似有若无的茉莉香。
循序渐进地包围、吞噬,直至完全被它覆盖、交融,再也无法将两种气味剥离开来。
失去她的痛苦,他不想再重来一次了。
男人手指轻捻,将抽了一半的烟掐灭,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只响了两声,那边就接通了。
“帮我查一下,司念的母亲在哪家医院。”
……
司念跌跌撞撞出了电梯,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隔壁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亮,她从口袋里翻出钥匙,凭借着微弱的灯光插进防盗门的钥匙孔。
“咔哒。”
她拧开门把手,顾不上换鞋,冲进卧室将床头柜的整个抽屉都拉了出来。
她在找她的药。
可是双手就像是故意跟她作对一样,抖个不停,索性将抽屉里的东西尽数倒在了地板上,白色的药瓶应声落地,滚了两圈。
她颤着手去拧,里面是空的。碳酸锂已经吃完了。因为合伙人卷钱跑路,司念连着好几天都住在公司里,忘记去医院开药了。她挣扎着爬过去,从抽屉里倒出来的东西里翻找舍曲林片,看到旁边的垃圾桶才想起来,连药盒都丢掉了,哪里还有药可以吃。...
卧室内没开灯,她却精准地知道这个房子里的每一个物品摆在哪里。
药瓶滚到了书架边,她弯腰去捡,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胃里像是有一只大手在抓着搅合,干呕半天,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视线被咳出的眼泪弄得有些模糊,司念索性直接趴在地上用手去够那个近在咫尺的药瓶,好不容易抓在手里,白色光滑的瓶身却轻得好似不是实物。
她颤着手去拧,里面是空的。
碳酸锂已经吃完了。
因为合伙人卷钱跑路,司念连着好几天都住在公司里,忘记去医院开药了。
她挣扎着爬过去,从抽屉里倒出来的东西里翻找舍曲林片,看到旁边的垃圾桶才想起来,连药盒都丢掉了,哪里还有药可以吃。
可是傅妄也此时正在楼下,她不能下去买药,她不想见他。
更不想让他见到自己这个样子。
这是她最后的尊严了。
她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发病的滋味无比难受,宛如被吸进一个巨大的海底旋涡里,无可控制的下坠感将她死死往下拖,越坠越深,无边无际的黑暗将她吞噬。
那是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的绝望。
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挣扎着想要摆脱,四周连半片浮木都摸不到,每当她以为自己就快死了的时候,那只手就又会松一松,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她的意志。
直到把她逼疯。
司念眼底泛着泪,垂着头低低的笑。
变成疯子,真的是她早已注定的宿命吗?
她趴在地板上,下意识地用脑袋去撞击地板,这是她的肌肉记忆,熟悉到身体会不由自主地去完成这个动作。
一下比一下用力,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样,又或者,痛感能让她好受一点。
没一会儿,额头就红肿一片。
她偏过头准备换个方向,被床底下的一个反光点吸引,停止了动作,半天才看清是铝箔药板,大概是之前放在枕边不知何时掉下来的安眠药。
这个,似乎也可以。
司念凑过去俯身掏出安眠药,扣下两粒塞进嘴里,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眼角挂着泪,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走到客厅才发现,饮水机已经没水了。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就算你不是小说女主角,在你狼狈的时候,世界还是要跟你作对。
伸手拉开冰箱门,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半瓶红酒。
她忽然就很想知道,用酒把安眠药送下去是什么样的感觉。
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司念竟产生了一种自毁的快感,身体叫嚣着渴望更多,她头脑一热,就将剩下的半瓶红酒全部喝了下去。
空酒瓶丢在地上,她又重新回到卧室,像是失去了脊椎骨般靠着床坐在地上,身体慢慢滑落,她如同无助的婴儿蜷缩,后背死死贴着床脚,才能让她有那么些许的安全感。
不知道是不是安眠药起了作用,司念的意识开始涣散,感官却被无限放大,酒精宛如滚烫的硫酸腐蚀着胃粘膜,火辣辣的疼,她脸上的肌肉拧作一团,脸色苍白如纸。
她的声音哽咽嘶哑,如同游荡的孤魂鬼魅:
“傅妄也,你当时一定对这个世界失望透了吧。”
他当年明知道自己吃了安眠药还要喝酒,大概也和自己如今是同样的心境吧?
灵魂早已坠入地狱,肉体活着又或者死去,有什么区别呢?
纱帘半束,外面的月光透过窗子投射到书架的玻璃门上,白晃晃的一片。
司念目光呆滞地盯着,纵使什么都看不清她也知道,那里封存着她的梦想。
她连祭奠都不敢的梦想。
“畅销书作家。”
那个陌生又遥远的词汇,她永远都无法站在聚光灯下了。
她这具腐烂破败的身体,已经完完全全丧失了感知世间美好的能力,一具鲜活的尸体罢了,还能去触碰阳光吗?
意识朦胧间,她仿佛听见客厅有什么声音,但她不想去管。
还好,这是她自己的房子,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会给房东添晦气。
津市的深秋很冷,应该不用等到她发臭,江医生就会发现她吧?
闭眼前,她好像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药瓶落地,划出一道弧线,白色的药片在黑暗中跳跃、翻滚,最终归于平静。
是因为她刚刚疯狂地想要找到药,所以死前才会出现这个幻觉吗?
她终于快要死了吗?
司念想勾唇笑笑,但地板的寒气好像把她冻僵了,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司念,你作死啊!!!”
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她好似听到了声声嘶力竭的呐喊。
……
“也哥,全国的医院都查了,司念的母亲没有住院记录啊。”
“最早的记录是三年前在川市做过一场手术,在ICU住了没几天就出院了。”
李言蹊的话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响,傅妄也烦躁地捏了捏眉心,车前烟头扔了一地,他仰得脖子都有些僵了,一直也没看到楼上哪家的灯亮起。
这女人就连她母亲的病都骗自己,是铁了心想要跟他划清界限的。
说不定连家庭住址也是假的,她此时早就从后门溜走了。
傅妄也咬着牙将一颗石子踢飞,爆了句粗口,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打着(zháo)发动机,再次拨通李言蹊的电话,简洁明了道:
“你再查一遍殡仪馆,看看有没有她母亲的死亡记录。”
对司念的家庭情况他了解得少之又少,但司念没有父亲他还是知道的,想要查清楚当年她不辞而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只能从她母亲下手。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噎了下,支吾着劝道:“也哥,这不好吧……?”
“你有意见?”
李言蹊:“……”
他想说追妻不是这么追的,但想到下午那个加湿器,他哪还敢有意见。
-
傅妄也不准备再等下了,她要是存了心思叫他找不到,他就算是在这坐上一夜那也是无用的。
银黑色的劳斯莱斯越开越远,出了小区门口刚好碰上红灯,他摸出贴身塞在口袋里的素银戒圈执拗地重新套在指间,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不经意抬头,刚好与一辆白色救护车擦身而过。
眉心没来由地跳动,脑海里毫无征兆浮现出司念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足足有两分钟,病房内只有哗啦啦拧毛巾的水声。“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自私点儿,你生命里的不确定性已经够多了,为什么不能抓住这点确定的糖,给自己一点甜头呢?”她背对着病床,利落飒气的短发被她敛于耳后。...
绿灯刚好亮起,身后的鸣笛声打断了傅妄也的思绪,他单手打着方向盘,失笑。
他一定是被那女人下了蛊,要不然怎么会夸张到看到救护车都会下意识地担心她?
她刚刚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分明是因为抗拒自己的触碰。
银黑色的劳斯莱斯飞驰而去,白色的救护车驶进小区。
两两背道而驰。
……
-
不知过去了多久,司念再醒过来,是雪白一片的天花板,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她偏头苦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死掉。
右手手背上贴着医用胶带,床边的输液架上吊着一个很小的吊瓶,里面的透明液体滴得很慢。
司念就那样呆滞地睁着眼,眼神空洞地盯着那股温凉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流进她的身体里,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
“吱——”
病房内的门被推开,江浸月提着一个小巧的保温桶走了进来,看到睁着眼的司念,暗暗叹了口气。
“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高冷的御姐音传进耳朵里,夹杂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急切,司念这才机械般地转过头,扯了扯嘴角,摇头,露出一个比僵尸还难看的笑。
“浸月,谢谢你啊。”
“司念,你真是……”作死。
江浸月又急又气,想起昨天晚上那一幕,她现在还有些后怕。
要不是知道司念的药没了,特意给她拿了药等着她回来,今天她就是在殡仪馆见她了。
可话到嘴边,她又骂不出口了。
她跟司念是在自己的心理咨询室认识的,那时候她还只是司念的心理医生,是唯一一个知道她患有双相Ⅱ型情感障的人。
眼睁睁看着她从发病到药的剂量不断增加,她从没见过像司念这么积极配合治疗却病情越来越严重的病人。
后来两人竟成了朋友,她就没办法再给司念做心理辅导了,司念也没再找过其他心理医生,一直吃药保守治疗,江浸月不放心,索性搬到了她家隔壁和她一起住。
她已经过得那么苦了,她怎么忍心再骂她啊。
“怎么突然病情加重了啊?遇上什么事了?”
江浸月哽着声音,语气也不自觉地温柔了不少,保温桶放在床头柜,将床的角度调高了些,顺手拧了个热毛巾小心翼翼地给她擦脸,昨晚洗胃,也没顾得上卸妆。
司念是她见过最特殊的病人,从确诊开始,就几乎没有过过激的自我伤害行为,要说最明显的变化也只是越来越沉默。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专业的心理医生都知道,越平静的病人自||杀的几率越大。
人如果连发泄的欲望都丧失了,那么离自毁就不远了。
这正是江浸月最担心的地方。
但她也知道,这种不健康的沉默也算是一种情绪稳定,如果不是遇见什么大的刺激,是不会突然出现如此过激行为的。
就连追梦的合伙人卷钱跑路,司念也不曾有太大的反应,这种巨大的情绪波动,江浸月只在她去疗养院见过母亲之后,窥见过一两次。
莫非……
“他到津市来了。”
简短的几个字,江浸月擦拭的动作顿了下,感受到毛巾的角角有些变凉,起身,在盥洗池里重新揉了把,拧干。
足足有两分钟,病房内只有哗啦啦拧毛巾的水声。
“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自私点儿,你生命里的不确定性已经够多了,为什么不能抓住这点确定的糖,给自己一点甜头呢?”
她背对着病床,利落飒气的短发被她敛于耳后。
司念靠在床头没接她的话,目光顺着虚掩的门缝看出去,医院的走廊里刚好有对夫妻正在吵架。
妻子狼狈地披散着头发跌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地控诉着,看样子是女人患了绝症,男人受不了无望又无尽的治疗,提出了离婚。
也许他们在婚礼上 ,也曾许下过无论贫穷富有、健康疾病都不离不弃的誓言。
也许他们也曾,用最真挚的感情爱过对方。
“……”
“浸月,他跟我在一起太累了。”
“你都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觉得累?!”
再转过身,江浸月已经泪流满面,她不想司念这么无私,她永远都在考虑不给别人添麻烦。
完整的家庭,追求梦想的权利,健康正常的人生,命运已经剥夺她太多东西了,她活得那样辛苦,就算是有喜欢的人陪着也好啊。
走廊里那对夫妻已经被医护人员带走了,司念依旧没有收回视线,狐狸眼平静得如同一口死寂的泉眼,“浸月,我们的过去太美好了。”
美好到她舍不得去破坏。
如果试过以后,傅妄也后悔了,那她又该如何面对?
恨他还是恨自己?
爱情不是她人生的全部意义,却是她目前为止还剩下的唯一弥足珍贵的东西。
往后余生,清醒的日子里,她可能都需要那为数不多的回忆支撑着活下去。
江浸月伸手抱住她,她们之间不必多言,她知道司念在担心什么,自从她母亲住进疗养院,她没有一天不活在恐惧之中。
要不然她怎么会拼了命的赚钱呢?
她明明最抗拒将文艺作品商业化加工的。
“念念——”
江浸月哽了哽,极力忍住痛哭的冲动,声音有些颤:“我会一直陪着你,你还有我。”
司念一只手回抱着她,眼睛弯弯的,笑得比刚才好看多了,“你瞧,生活对我也不是那么的不好。”
“这不还有你嘛。”
只是浸月,我也很害怕把你卷进来。
人一旦驯服什么,让她跟你产生了某种联系,那么你的喜怒哀乐,就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了。
她的命她自己受着,不应该连累别人,尤其是那些对她好的人。
“好了,不哭了。”
“妆都哭花了。”
江浸月别过身去抹掉眼泪,又抽张纸巾给她擦,“我给你带了粥,医生说你醒了以后要先喝点温水,补充水分。”
她掂了掂小暖壶,里面是隔夜水,“我去接壶新的来。”
司念乖巧点头,除了眼圈泛红,她还是平时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宛如失去灵魂的布偶。
-
“也哥,就是这家医院。”
“司念的小助理说她有段时间总往这家医院跑,说是家里有人生病,但完全没有就诊记录,我怀疑是被人刻意删掉了。”
李言蹊一脸狗腿邀功,昨晚殡仪馆没查到,他不好交差,灵机一动就把主意打到了别处,没想到还真让他问出来了。
正得意,也没看路,刚好跟病房里出来的人撞了个结结实实。
他还没看清人脸呢,就听到一道高冷的御姐音骂了句国粹。
“嗯。”电话那边难得有耐心等了她这么久。“代我帮陈教授放束花吧。”说完这句话,司念似乎透支了全部的力气,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颤着睫毛闭了闭眼,眼角的泪痕刚刚风干泪珠子又再次翻涌出来。...
卧槽——
这妞长得也太正了吧。
待看清楚脸,李言蹊的泡妞雷达响了,立马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漂亮姐姐,院长办公室怎么走?”
江浸月站定后扶了扶暖壶盖子,杏眼瞪圆,没好气道:“导诊台自己问。”
像这样的登徒子她经常会碰到,平均每周都有那么一两个挂她的号,借着做心理疏导的名义搭讪。
再说,谁好男人穿一身骚粉啊。
身后的傅妄也不悦皱眉,本想呵止李言蹊,眸光微动,透过她身后虚掩着的门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打算看个清楚,却被江浸月回身一把拉严。
男人偏过头看她,薄唇紧抿,镜片反射着凌厉的光,周身泛起一层寒意,眼底的情绪翻了翻,最终还是沉默着错开了视线,“办正事要紧。”
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迈着长腿离开了。
李言蹊只好跟上,走两步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江浸月依旧没给他好脸色。
前面那个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但物以类聚,能跟这个骚粉男混一起,也不像什么好鸟。
-
傅妄也心里存了个疑影,进了电梯还是没忍住,“你今天去追梦见到司念了吗?”
“没有啊。”
“她那小助理说司念要休息几天,最近公司上的合作都跟她谈。”
呵——
他早就查过了,追梦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一个月以前就已经接不到项目了。
现在除了傅氏,还有什么合作可谈?
她果然是在躲着他。
……
司念在医院住了三天。
接到傅妄也电话的时候,她正收拾东西,准备办理出院手续。
看着那串熟悉到刻在脑子里的号码,纵使没有备注,她也知道是谁。
手机在一旁震动。
司念条件反射般地指尖发颤,双腿生根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屏幕终于熄灭了。
嗡——
还不等她松口气,屏幕再次亮了起来。
那边的人像是不打到她接通就不死心般,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风平浪静地过了这几天,她还以为他已经死心了。
毕竟那晚她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几乎不留余地。
-
良久,司念终于还是滑动屏幕,接了起来,午后的病房安静至极,阳光斜斜地散进来,柔软又温暖。
接通,电话那头的人反倒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司念就那么沉默着,盯着手机屏幕的亮度,她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挂断电话。
“我要回川市了。”
终究还是傅妄也先败下阵来,喑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不知这些天他在忙什么,听起来很是疲倦。
“……好。”
司念嘴角刻意往上勾,下意识地扯出一个假笑,恍然想起他看不见,又压了下来。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司念,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男人的声音染上了些许怒意。
司念没有说话,下意识低头,头一低,眼泪就滚了下来。
她的泪珠子跟她人一样,无声无息的,乖得不像话。
电话那头,傅妄也紧张地握着手机,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似乎呼吸都慢了几个度。
他在赌。
赌司念会不会挽留他,会不会对他还有哪怕一丝丝的眷顾。
司念没去管那些眼泪,咽了咽喉咙,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傅妄也。
我祝你永远平安。
“……”
不知僵持了多久,傅妄也再次开口,似是调整好了情绪,只是嗓音比刚才还要沉了几分,“姩姩,外公的忌日快到了。”
“他在临终前,还惦记着你。”
想到陈教授,司念悲从心底升起。
那个鬓发花白却精气神一直很好的老人,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让她感受过亲情温暖的人。
大学时,陈教授知道她要靠自己赚生活费,文人风骨清高了一辈子,却几次三番动用自己的脸面关系把她塞到朋友公司从事写作相关的兼职。
他是真心实意地替她打算,为她的梦想铺路。
逢年过节,别的同学都回家了,可是司念没有家啊,陈教授就会把她带到家里,亲自下厨,陪着她一起吃团圆饭。
养生多年的老人家,冰箱里塞满了她爱吃的各种垃圾食品。
他常常目光怜爱地看着她,“我们幺妹长得又乖,天赋又好,将来一定会是很厉害的娃娃。”
陈教授逢人便地说,她是他最骄傲的学生。
可是他最骄傲的学生啊,连他逝世都不曾去送一送。
当年事情发生的突然,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傅妄也,就连陈教授都未来得及辞行。
瞧啊,母亲说得对。
她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她不值得任何人的善意和疼爱。
“傅妄也。”
“嗯。”
电话那边难得有耐心等了她这么久。
“代我帮陈教授放束花吧。”
说完这句话,司念似乎透支了全部的力气,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颤着睫毛闭了闭眼,眼角的泪痕刚刚风干泪珠子又再次翻涌出来。
说完这句话,她忍着模糊的视线飞速挂断电话。
她怕再多一秒,就会被电话那头听到她拼命忍泣的抽噎声。
她哭得弯了腰,手机丢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司念双臂紧紧抱着自己,把头埋在腿上,强迫自己将哭声调成静音。
明明刚才阳光还那样好,怎么就被云遮住了呢?
-
医院外。
路边停着辆银黑色的劳斯莱斯。
傅妄也眼神如刀,紧盯着眼前熄灭的手机屏幕,凌厉的下颌线绷紧,咬着牙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很好,都学会挂他电话了。
就这么不待见他。
“往机场开吧。”
“啊?”
李言蹊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那个油滑的院长老头儿和也哥都说了些啥,也哥出来以后特平静,平静得不正常。
还真要回川市啊?
“也哥,不上去看看吗?”
按照他对傅妄也的了解,知道司念住院,他应该第一时间去探班啊,毕竟前两天可是连挖人家妈骨灰的损招都想出来了。
“不用。”
“你没见她看到我怕得跟只鹌鹑似的吗。”